第2年

【靖苏/凯歌】庄生(二)

上篇:【庄生】


也就是在这天,胡歌第一次清楚地梦见了萧景琰。

其实胡歌一直看不清梦中人的脸,也不敢肯定那个人的身份。

就连承认那个人是这个名字,还是通过王凯。


拍摄日当晚,胡歌与王凯吃了顿热气腾腾的火锅,蒸腾的雾气里,王凯眼光深情,一边给他夹着滚烫的肉片,一边说:“结婚吗。”

那人就像在说“明天早上吃什么”一般自然,于是胡歌想都没想道“没问题啊”,王凯放下筷子,专注地隔着雾气盯着胡歌。胡歌察觉到伴侣的动作,也停了筷子,愣了半晌后,整个人瞬间僵住,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见王凯脸色平静,眼中自有万千情意。胡歌眼睛充血,仿佛经历了什么大喜大悲的事情。

那时候胡歌面前盘子里烫好的羊肉几乎堆成了山,极正宗的羊肉膻味飘在腾起的热气里,可充斥全身的,却是瞬间席卷而上的王凯的味道。

是他熨烫衬衫时,动作认真,空气里浮动的隐约的棉质灼热味。

是他戴着金丝眼镜,手中捻开一页书时,满屋子的书香。

是他夜深里为自己做上满桌佳肴的饭香。

也是他伏在自己身上时,汗水夹杂着情动,那是专属于王凯的荷尔蒙气息。

……

有那么一瞬间,你是会发自内心地感激上苍的。

胡歌想,他遇到了这么一个瞬间。


那天晚上回到公寓后,他们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刚确认关系时难舍难分状态,带着空前的热情和汹涌的感情,仿佛都要将对方揉进骨血里,从此将未来的日子一针一针编织在一起。


那天胡歌累的不行,第二天晨起,整个人都瘫在床上。

而王凯半裸着身子坐在床边吸烟。


胡歌看着床头柜上烟灰缸里堆了两三根刚熄的烟头,心里莫名地感到不安,故作镇定调笑王凯道,“事后烟?”

王凯没吭声。

胡歌知道有些事情出问题了,以往面对他没头脑的玩笑,王凯虽然也不会理会却会温柔又包容地对他笑。

“怎么了?”

胡歌冷静地坐起身,搓了把脸问道。


王凯似乎才听到胡歌的话一样,深深吸了口烟,然后转过身来看他。

那眼神里,充斥着满溢的陌生和绝望。

胡歌被那眼神一震,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道,“到底怎么了?”

王凯声音沙哑,似乎无话可说又想给胡歌解释的机会一样。

“萧景琰。”他顿住,盯着胡歌的表情,“是谁。”


胡歌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



没有人能在一段关系里粉饰太平,那些隐疾终会挑选一刻爆发,你越是拖延,它越是会在你最得意时出现,从无例外。


第一次梦见萧景琰的过程,胡歌已经记不清了,似乎那是个王凯去外地签售,他自己在家的某个深夜,带着温热气息的人不在身边,胡歌半宿睡得不安稳。

翻来覆去一会儿,他突然觉得浑身发热又发冷,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里,而不远处立着个人影,那人头上有个发髻,明显的古装扮相。

胡歌看着那个剪影,心里突然涌起汹涌的闷痛。

“苏先生——”

那是谁?

“小殊……”

他感到不明的力量将他向那人推过去,感到自己的步子越来越快,身子不由自主地拼尽全力地飞奔过去,仿佛再慢一些,再慢一些一切就都不同了。

可那个人始终与他保持一样的距离,梦中的他似乎身体不好,跑了一会儿便累的不行,当他气喘吁吁再往前看时,惊觉自己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拼命后扯——


“啊。”

胡歌惊醒。

醒来时不由大口呼吸,冰冷却真实的空气灌满鼻腔、肺,包裹全身,似乎想要把那些灼热的感念吹走。

胡歌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他不明白。

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脸颊。

满脸都是泪水。


胡歌起身洗了把脸,镜子里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带着陌生盯着他,他盯了那眼睛很久,莫名地感到这种陌生感似曾相识,仿佛他早已习惯了一觉醒来自己面目全非,可是,怎么可能呢。胡歌忽略心里的不安,只安慰自己道大概是白天读那个匿名写手的小说,太过感慨了才会这样,肯定是自己不适应一个人睡觉才会胡思乱想。

等王凯回来就好了。

那时候的胡歌有些天真地想着。

事实也是,当王凯回来后,连续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没做过类似的梦了。

胡歌在心里松了口气,也刻意忽略了那个梦。


王凯的第一本书销量很高,他作为新晋偶像型写手声名大振,宣传期不得不四处跑,胡歌在那段时间里多是一个人在家里,而在独自一人的深夜里,他不得不再次走入诡异的梦境,而他做的梦也越来越一致,给他带来越来越大的影响。


他渐渐梦到清晰的片段,从零星的句子到大段的回忆般的对话,他梦到一个叫做金陵的地方,梦见惨死的将士、梦见高耸的庙堂。

唯一梦不清楚的,只有那个从一开始就出现在梦里,似乎带着他经历着过去的人。

可他却清楚地记得别人口中对那个人的评价,记得他的风骨与宁折不弯。

其实当胡歌首次用风骨来形容王凯的时候,他就清楚有些事情不对劲了。

把梦中的另一个人,与身边总是沉默不语的伴侣逐渐糅合到一起,这本来就不该是一个理想的恋人应该做的。

他是打算静下心来谈这个问题的,他打算把自己的状况与恋人和盘托出,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隐瞒。


可那天胡歌没想到王凯的求婚,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喜悦冲走了一切,他更是没想到自己分明睡在王凯的身侧还会做那些仿佛回忆一般的梦,没想到——

他竟会在梦里,第一次看清楚那个剪影,见那人一身大红镶金龙袍,束发金冠,长身玉立,见那人背对着他,声音悠远悲戚,“小殊永不会回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无法抑制满心的痛苦,唤起了那个人的名字。

“景琰。”


王凯见他满脸颓丧无言反驳,心中所感实在难以言喻。

他是不信胡歌会见异思迁的,萧景琰这个名字,也不是他第一次听说了。

他也不过是害怕罢了。

害怕有些解释不了的事情当真发生,害怕自己全心全意疼惜着的人,其实在心底深处——或者用更神学一些的说法,在今生开始之前,曾经爱一人,爱到即便灵魂重塑时间流转,也未曾忘却。

更害怕,这世间有的力量,在期望着胡歌记起从前。


有一天他和胡歌的公寓门前出现了一个匿名包裹,他提醒胡歌不要乱拆,结果那人浑不在意,直接就拆封来看,打开包装后,映入眼帘的是三册线订版的手稿,胡歌的编辑魂燃烧起来,满眼兴奋的抱着看起来,王凯无奈笑他孩子气,也拿起了一册随意翻了翻。

第一句是,“萧景琰,你有情有义,可你怎么就没脑子?”

王凯皱皱眉,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些烦闷。

又翻道,“我不想他活在我心中,我想他活在这世上。”

王凯手指微微颤抖。

“我仰慕先生,属意先生……肖想先生。”

王凯感受到胸腔里莫名的怯意。

“景琰,别怕。”

“殿下不顾及大业只谈私情便是叫我失望。”

“林殊早已经死在梅岭了。”

“请你留在我身边,好吗。”

“……好。”


看到那句“好”字,王凯几乎是狼狈地合上了书页。

手抚上狂跳的心脏。

脑中第一个想法是:这些书有问题,不能让胡歌看。


王凯和胡歌很少吵架,因为这几册没主的书的去留问题,却吵了很多架,胡歌看着书里的文字,只觉得实在声声泣血,仿佛在说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身为编辑遇到这样共鸣的作品,实在是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整天捧着不撒手,若不是这书的作者连个署名都没有,他早就联系出版了。

王凯则觉得事出反常,叫胡歌不要再看了。胡歌自然不依,调笑王凯嫉妒写书人的才华。两人争吵起来,到最后竟是胡歌不知怎么说了一句,“你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现在怕这怕那的!”王凯一愣,“你是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胡歌也愣了。

他说出那话时,脑中回荡的是书中靖王铁骨铮铮天地不怕:“陛下不问我则已,若问我我必遵从本心。”

那大概是他没意识到的第一次把萧景琰与王凯联系到一起。

而这种联系显然是不正常的。


于是胡歌同意把那些书束之高阁,虽然他并未读到结局,可他已经意识到这些故事对他们的生活有些冲击了,这听起来实在有些可笑,两个近而立的男子,因为一本书争执,更可笑的是,竟然因为那个书中的人物,而冷战,甚至快要到了分手边缘。




胡歌从漫长的回忆里回神,他跟公司休了长假,这假期本来是打算用来二人旅行的,如今只剩他自己,困在自己的梦魇里,闭上眼睛面对的就是另一个时空下带着家国情仇的更大痛苦。

在他们决定领证的第二天,王凯就出差了,出门时胡歌追出来,大声叫他,那时候他们各自停住脚步,一个人走在前面,另一个人追在后面。

两个人脑海里浮现的情境,都是几千年前漫天风雪里,那两个万分熟悉之人的对话。


王凯用极轻的语气道,“外面冷,进去吧。”

胡歌追道,“萧景琰只是书里的一个人物!”

王凯似乎深吸了口气,满是疲惫道,“冷静一下吧。”

王凯自动忽略了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来的画面,只觉得自己思维繁杂,觉得他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胡歌记忆深处的那个人的。

毕竟那是穿越时间,打败了这世界最玄妙东西的爱情啊。

怎么比。


只是,这一冷静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们两个人几乎没有通信,王凯把自己陷在工作里,而王凯不在身边的胡歌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到后来竟发展到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也是他决定去看医生的当天,王凯出现了,那个人低着头隐在车窗后,似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模样,可胡歌还是看到他下巴上满布的胡茬和眼底深青色的阴影,他想自己仿佛看到了一面镜子,不然怎么会从王凯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大概他看到憔悴的自己,也还是会心疼吧。

似乎是一瞬间被治愈了。


心理医生与胡歌谈了很多,竟然把症结归结到了那本书上,“也许影响你们的也不是那本书,你们谈过吗,那书里的内容不见得是虚构的,有一种人,脑海中生来就带有记忆,只是需要事情激发这份记忆罢了。”见医生说得有些神乎其神,胡歌没听进去,满脑袋都是门口等着他的那个人。


胡歌出来后,王凯主动与医生谈了很久,胡歌一直安静地等在门口,这并不是他的性格,他该是明亮的跳脱的、虽然有时候有些文艺,但说到底还是那个典型处女座性格的大男孩。

可胡歌变得患得患失了,他太害怕了,害怕王凯离开,害怕这又是一场梦。

他已经被梦境折磨得有些分不清现实了。

如果梦里有跟王凯那么像的人,那不如活在梦里?

可他又为什么能凭直觉就觉得萧景琰和王凯像呢,分明有些性格是不同的,靖王执拗君子,王凯温厚寡言……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两个人理应糅为一体呢。

胡歌又开始觉得头疼,他用全力狠狠攥住手指,又把两只拳头用力挤压在太阳穴上,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王凯出门的时候就看见胡歌几乎是蜷缩在墙角,脚下一顿,心就像被钝器击中,疼得剧烈。

又一次,他又一次把那个人独自扔在冰冷的密室、扔在漫天风雪里。

他根本没来得及考虑,自己的潜意识用了“又”这个字。

大步赶过去把人拽起来用力抱在怀里,这些天以来,王凯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胡歌身上,忽略了自己这几日的总是莫名跑出来的奇怪念头,忽略了他对胡歌一次又一次的联想,忽略了当自己为梦中的胡歌套上戒指时听见他在梦中叫景琰,自己心里超越了介怀之外的更深的悲怆和哀恸。

他紧紧抱着浑身颤抖的胡歌。

即便是所谓的前世又能如何,现在这人在自己怀里,他受不了了,他放不开手。


告别医生后王凯留在胡歌身边,带着胜似从前的温柔体贴,照顾他无微不至,与他默契地忽略掉梦魇,甚至跟他重新提起结婚。

可胡歌再也没有安心过,他被困在梦境和现实里,他知道每天深夜王凯皱着的眉头和一根接着一根的烟。

这一切都是错误,那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第七天了,王凯不在身边。

他是去抽烟了,还是依旧无法忍受想放弃了。


胡歌似乎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眼泪不自觉流了满脸。

他仰起头,把所有剩余的药都倒入了口中。


萧景琰也好,王凯也好。

胡歌也好。

梅长苏也好。


把所有药片仰口入喉,等那些细小的粉末灌满食道,或者会在胃酸作用下融入骨血,带来长长久久不被打扰的沉静,而他也就可以安稳地睡去,再不用被噩梦和现实折磨得心力憔悴。


他最需要的就是长眠。


死了多好。



突然——

胡歌的手被人狠狠握住,有个人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胡歌!胡歌!”


是谁?


“苏先生!苏先生!“


又是谁?


“小殊!!!”




梅长苏骤然睁开眼睛。


——TBC——

又名:我和对象上辈子虐恋情深,或者:我的对象吃他上辈子还是我对象时候的醋,或者:没人看也要认认真真写下去!以及披着虐文皮的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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